晌午的阳光照在这偏僻的林间路上。透过这一群青衣黑髻的男子，映在马车上时已是斑驳陆离。何小绪不知何时已醒转过来，坐在车顶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，冷眼看着面前的狼衣帮中人。 

这不会是一伙强盗。哪怕是，也会是训练有素的强盗。为首的一人黑面长须，身上围着一卷厚厚的毡毛，他举手示意下，帮众尽皆下马。 

“在下呼延烈阳，狼衣帮主正是区区。这位小兄弟想必是往扬州去的吧？” 

何小绪默默的看着手中的笔，并未说话。东方茗走出来，拱手道：“阁下怎知我等往扬州去？”看这狼衣众人，似是早知他们的行动路线，与其遮掩，倒不如索性问个明白。 

呼延烈阳长笑一声，回头大声道：“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!兄弟们，今年的扬州茶会，我呼延就带着大家前去走上一遭！” 

狼衣众人顿时嚎叫起来。眼中都是激动的神色。扬州茶会，能去到那种地方，已不枉这半生的颠沛流离了。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，从未想过会有机会去往扬州茶会，经帮主一说，一个个都已然红了眼。便真如饿狼一般。 

东方茗的面色暗淡下来，一听便知道这群人为的正是那天策的名帖，此次若不是丢了名帖，便恐怕免不了一番血腥搏斗。 

车内的萧洛离耐不住好奇，忍不住伸出头看了看。一入眼便是那车夫的尸体，不禁惊叫失声。可他并未缩回身去，反而跃身而出，怒视着来人。 

这车夫萧洛离是认识的，也是万花的弟子，此次前来也和萧洛离聊天打发了不少时日，如今看到他惨死，萧洛离不禁怒火中烧。他不懂为什么打劫的就要杀人，眼看着本是活生生的能说话的人瞬时变成一具尸体，他心中充斥着一种哀伤。 

“你们！为什么要杀了他？”萧洛离的声音清脆如孩童般，问的问题亦是如此。 

呼延烈阳愣了愣，指着自己道：“小朋友，我呼延烈阳就是打家劫舍的，我狼衣帮也是过得刀头舔血的行当，你却说我为何杀他不得？” 

萧洛离一时无语，只是攥紧双拳。 

呼延烈阳放声笑道：“原来天策此路邀请的竟是几个不懂事的毛孩子，也罢，我不杀弱小，你们便自己把名帖给大爷我交出来，我呼延大可放你们一条生路。” 

东方茗笑了笑，“前辈未免托大了，却不知你要我们随随便便就拿出如此重要的物事，凭借什么？” 

呼延烈阳从马背上抽出一把漆黑如墨的斩马刀，一刀凌空劈下，竟是斩出一息刀气，伴着呼啸声，破土而入，劈开的土深达一尺。 

“给你们几个孩子生路可莫要自讨苦吃！” 

东方茗和何小绪尽皆骇然。他们只听说过狼衣帮的凶名，可自觉得一处占山为王的匪寇，成不了什么气候，却怎知这呼延烈阳的功力深厚如斯。恐怕只他呼延自己便不是自己这些人对付的了的…… 

“恃强而凌弱，阁下怎连武者的尊严也不要么？”萧洛离一本正经的道。他似乎并没被那道凌厉的刀气所吓，心中只想着为那位驾车的万花弟子讨回公道。 

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他紧握的双手中已满是汗水。 

呼延烈阳失笑出声：“妇人之见！身为武者，更该知道江湖的残酷！技不如人，便只有死路一条。”他催马转头，指着身后的帮众怒声道：“你只知武者该有尊严，可怎知道当性命都难以保全时，尊严又算是个屁！”他的声音粗犷厚重，“他们，都是被逼迫的家破人亡的江湖人，或者说，他们，都已死过一遍。你问他们，尊严又是什么？” 

萧洛离皱眉道：“那你们便要为非作歹，便要打家劫舍么？我不懂那么多东西，我只知道你们狼衣帮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，让妻子失去丈夫，孩子失去父亲，你们就没有半分愧意么！” 

呼延烈阳身后的众人都不禁笑出声来。 

“头儿，和这小孩说这些做什么？” 

“该是给他们上上一课吧！” 

萧洛离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难受。呼延烈阳的话让他心中矛盾不已，别人对自己残酷，自己便要对他人也残酷么？不！不是这样的！ 

他毫不知觉已有狼衣帮众用劲弩对准自己，在他兀自思索时，一道劲风破空而来。 

何小绪与东方茗此时方才发觉，待想上前相助时已是来不及了。他们深知这小师弟的武功稀松，若被这弓弩射中，恐怕命便要搭在这里了，禁不住骇然出声。 

只见一道身影掠过，从中截获那根弩箭，待细看时，正是方才一直关注着萧洛离的叶夕夕。 

叶夕夕一把丢掉那弩箭，上前推了一把萧洛离：“呆子！你是在等死吗？和这些亡命之徒讲道理，你还真是第一个！” 

柳凄凄从马车中探出头来，本欲阻拦叶夕夕的，此时不禁一声长叹，暗想情况不妙。 

果不其然，那手持弓弩的狼衣帮众眼前一亮，大声道：“弟兄们，想不到车里有如此漂亮的货色！上去给我搜搜！” 

这些长期闷在山上的土匪登时个个红了眼睛，便欲围上。 

何小绪低哼一声，拔身而起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颗铁蒺藜，用暗劲飞射出去，狼衣人等顿时被打伤几个，顿时失了锐气，不敢上前。 

叶夕夕早已藏在东方茗身后，拍了拍胸脯，她从小娇生惯养，从未见过这般状况，此时已被惊住，连后悔自己莽撞的时间也没有。 

萧洛离看着眼前的一切，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睛。 

“你们为谋生道，便可以随意杀戮么？历经残酷，就能够报复他人么？” 

“不对，你们说的不对！” 

没有人发现他的异状，都以为萧洛离初见死人，就此被吓呆住了。 

东方茗早已取出笔，与身周的狼衣众打斗起来，他本就差何小绪不少，如今护着叶夕夕萧洛离二人，更是左支右吾，被破招恐也只是时间问题。 

柳凄凄孤坐车内，车旁尽是欲冲入车内的狼衣帮众。何小绪从车上跃下，护着马车提笔抵挡。 

“走开！本姑娘不用你帮忙！” 

何小绪苦笑一声：“我也不愿帮你，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？” 

横里一剑从旁刺来，本是刺向柳凄凄的，何小绪营救已是来不及，咬牙间扭身迎上，硬是挨了这一剑。 

鲜血飞溅了柳凄凄一身，她颤抖着扶好何小绪，“你怎么样？” 

何小绪忍住剧痛，低声道：“死不了。”说完，强忍着不适把柳凄凄伏上车前的白马，又拽住叶夕夕上马，拼劲力气拿笔狠刺了那马一下子，又抽身护住，不让狼衣帮众上前。 

呼延烈阳只是冷冷看着，那白马剧痛下受惊狂奔，一路上踩死几人，众人不敢上前阻拦，终于任由她们离开。 

此时何小绪再也没有半分气力，直接躺倒下去，面色惨白。 

东方茗上前扶住他，又想去拖萧洛离，可一扯之下竟未扯动。抬头看时，只见萧洛离满目血红，竟似痴了一般嘴中喃喃低语。 

他的手中，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杆笔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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